周冬雨不应受限于“周迅化”

文/丫老师

今年的金像奖受疫情影响，没有举行颁奖典礼，主席尔冬升十二分钟念完全部结果。

但试想一下，如果颁奖礼可以如常举行，当晚会是怎样的景象——《少年的你》剧组攻城掠地般拿下一个个奖项。凯歌奏响，聚光灯一次又一次打在年轻主创们的脸上。

当典礼进行到“最佳女主角”的颁奖环节，镜头不断在四位提名者脸上切换，而获得更多注视的毫无疑问是这两位：已经六度提名影后却颗粒无收，此番又有两部影片同时入围的郑秀文，以及第二次提名金像奖，在本次大热门《少年的你》中贡献了层次丰富、细腻入微表演的90后金马影后——周冬雨。

转播画面里，四位女演员的脸以小框的方式被同屏展示，但随着周冬雨的名字被念出，她笑意荡漾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。

年轻的影后走上领奖台，接过奖杯，感谢是必不可少的，但除此之外她还会如何表现，就不在人们的想象之中了。毕竟，她是会在金马奖的颁奖台上兴奋到说“我觉得特别光宗耀祖”，把全场嘉宾都逗笑了的影后。

▲  周冬雨与马思纯在第53届金马颁奖现场

更重要的是，这次得奖对她来说意义非凡，首先，和金马奖不同，本届金像奖影后是完完全全独属于她的，另外她也凭这座奖杯成为了90后中唯一的、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双金影后，离加入“三金影后”俱乐部只差一座金鸡奖杯。该俱乐部里目前仅有两位成员，周迅和章子怡。

但有人认为，周冬雨无法达成前两位一样的成就，甚至“周迅就是周冬雨的职业天花板了”。是不是如此？可能真的应了那句话，一个人要想达成某种成就，“不光要看个人奋斗，还要看历史的进程。”

 青年女演员的断层：

85后过早搁浅，90后流量为王  

这或许是周冬雨的幸运，她之前的85后一批女演员过早地进入了职业生涯的瓶颈，尤其是在电影方面。

80、85后一代，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的一批女演员，本该正处于自己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，有了一定的名气累积、和阅历沉淀，客观上本该能理解更深刻的作品，诠释更复杂的人物。

她们中很多人是受品牌垂青的宠儿，是乘风破浪的姐姐，是流量追捧的女神，行业的中流砥柱本应该是她们，但遭遇职业生涯搁浅的很多的也是她们。她们在大银幕上的形象，甚至不如婚礼上作为新娘留下的一滴泪更深入人心。

85后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杨幂。她是唯一可以接棒范冰冰，成为内地娱乐圈话题女王的人，但她也只是接过了话题和商业的权杖，还差范冰冰至少一个东京国际电影节影后的桂冠。

而享受商业与话题红利的杨幂似乎也无心于此了，所以才会有“事业粉”禁不住发问：“你还记得你曾说过，要当人民的女演员吗？”

▲  杨幂《ELLE》6月封面照

而依靠硬照、综艺和与黄晓明的大婚打开局面的Angelababy，只能是一个更弱化版的杨幂，表演奖“大满贯”大概只能存在于她的理想当中。

和杨幂一道从电视剧《仙剑奇侠传》中走红的刘诗诗和唐嫣，近些年或许是因为结婚生子、重心转移，影视剧作品不多且无爆款。尤其是唐嫣，始终没有彻底摆脱“傻白甜”的戏路，现如今演艺圈后浪翻涌，甚至就连“傻白甜”这一类型角色都早已几经迭代了。

杨幂、刘诗诗和唐嫣都是电视剧出身，向电影突围本身就有难度，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尽可能地守住剧集的基本盘，保持国民度，从而稳固自己的商业价值。

但有一位此前一直备受期待的85后小花，就是倪妮。倪妮和周冬雨虽然同为“谋女郎”，但出道起点却领先周冬雨不止一个身位。

周冬雨的《山楂树之恋》在张艺谋的作品序列里位于中下游，但倪妮的《金陵十三钗》是张艺谋的野心之作，他在这部电影里第一次和奥斯卡影帝级的好莱坞演员合作。两部影片无论是制作成本、主题选取还是在国际上收获的关注度都相去甚远，但倪妮自从《金陵十三钗》后在电影方面再无亮眼成绩。

或许是电影方面受挫，导致原本和85后小花不是一条赛道的倪妮，现在却有和她们殊途同归的趋势。

▲  《金陵十三钗》剧照

可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。

倪妮在这两年频频出现在电视剧中。如果参考豆瓣评分，倪妮近年来口碑最好的作品，是和男神张震一起“下凡”出演的电视剧《宸汐缘》，但遗憾没能成为爆款。而另外一部《天盛长歌》虽然评分不低，收视率却扑街，可见下凡没有那么容易。目前她和刘诗诗共演的《流金岁月》正在拍摄当中，如果这部剧还无法帮倪妮打破瓶颈，女神在两界之间将更为尴尬。

前者断代严重，自然给后来人留足了机会，但为什么是周冬雨？

90后演员中，不是没有人和周冬雨在同一条赛道上奔跑。就在2016年，我们见证了3位90后影后的诞生。先是4月，春夏凭《踏血寻梅》获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，12月，金马奖诞下双黄蛋，马思纯和周冬雨共同获得金马奖影后。

这是令人激动的演员的诞生，因为她们如此鲜活年轻，大家以为这会是一场有悬念的比赛。

但之后马思纯再无代表作，电影方面值得一提的仅有娄烨导演的作品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，可她在其中戏份不吃重，表演空间也有限，马思纯完成的不功不过。

其后参演许鞍华执导的《第一炉香》，从项目曝光之初就备受争议，依现有资料来看，评论普遍认为这部电影以及马思纯的演绎将摇摆于惊喜和惊吓之间，并大概率走向惊吓。

▲  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剧照

春夏得奖年龄比周冬雨更小，灵气大过马思纯，甚至不输周冬雨，但落到事业心和运气上，和周冬雨就差太多了。

纵观春夏近些年来的已上映的作品，大部分无论口碑还是票房都在及格线之下，此前凭“清流”综艺《奇遇人生》给“文艺女神”头衔充了一次值，但挨到今天，余额也所剩无几。

值得期待的作品也有，如徐皓峰的《刀背藏身》、陈建斌的第二部电影作品《第十一回》，但这两部影片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，连能否上映都还是未知数，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，二来春夏在其中也不是女主角。观众最先有可能在影院看到的反而是《阴阳师》，出自导演郭敬明之手，这就很难不让人心生警惕。

而另外一批90后女演员，如杨紫、迪丽热巴和郑爽，更像是直接沿袭了85后花旦一代的道路。只不过她们在传统媒体式微、自媒体林立、流量为王的时代，她们和平台的交往比和作品更为热络，较之奖项，对流量的追求更加热切。杨紫是其中作品质量最有保障的，但仅限于电视剧方面。

如果看作品和奖项，不管是集体瓶颈的85后大花，还是90后里的流量小花，都不如周冬雨能打，但她们的国民度却普遍不低。这恰恰是周冬雨所不及的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或许是，她们中很多人都是凭借电视剧和综艺，即电视媒体这一相对电影而言更加大众的媒介为人所知。

▲  周冬雨代言维多利亚的秘密

品牌也一定会考虑这一点。去年多家机构公布的明星商业价值排行榜中，周冬雨都在杨幂，赵丽颖，甚至同为90后的迪丽热巴之后。

所以，就像杨幂们在作品和奖项上很难赶超周冬雨一样，周冬雨想要分得杨幂们的蛋糕，也绝非易事。

前些时候，国际知名内衣品牌“维多利亚的秘密”（以下简称“维秘”）宣布周冬雨为其大中华区品牌代言人，引发了一些讨论。因为维秘长期以来一直是靠一年一度的“维密秀”输出其品牌形象的，而周冬雨这种典型的东亚少女的身材，是绝对不会和维密天使联系在一起的。请周冬雨代言维秘，在外界看来，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突破。

在周冬雨为维秘拍摄的黑白色调的广告片中，她身着家居服，以一种自在怡然的姿态告诉大家：“做最舒服的自己，就是性感。”

而正当大家开始讨论次此次代言背后的意义时，维秘又官宣了第二位代言人：杨幂，紧随其后还有第三位，也是维秘的老朋友，走过多次维秘大秀的超模何穗。至此，周冬雨代言维秘意义就被极大的稀释掉了——只不过是一个在新的社会环境下饱受诟病的品牌方的多方讨好罢了。

周冬雨应该也想要国民度。在当前对娱乐市场，想要获得国民度，屡试不爽的方式仍然是拍电视剧或者综艺。周冬雨在这两项上都有过尝试，但迄今为止，她遭遇过的两波最强烈的恶评，恰恰分别就是源自综艺和电视剧。

▲  《麻雀》剧照

彼时电视综艺《极限挑战》大热，而她仅以嘉宾身份参与了一期，就在节目播出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批评“没礼貌”、“情商低”。

电视剧《麻雀》播出后，周冬雨演技的质疑也达到了顶峰，认为她在其中经常面无表情、眼神空洞，甚至她颇为擅长的的哭戏，但《麻雀》中也是令人尴尬的。

好在，电影《七月与安生》及时上映，周冬雨的风评就此翻盘。此后，她依然有过电视剧和综艺的尝试，没有翻车但也没有太多助力。 

 90一代最好的女演员，能抵达周迅吗？ 

85后断代严重，而90后又大多醉心于流量，所以周冬雨才一骑绝尘，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呢？有人认为，周迅会是周冬雨的职业天花板。

过去舆论对周冬雨的主流评价是：她只能演一种那种古灵精怪的小妞，甚至“那座金马奖杯，更多也是因为运气和本色出演罢了”。

“直觉”或“天赋”确实是周冬雨作为演员的最大亮点，至少此前一直是。她的即兴表演常常给导演带来惊喜。

《心花路放》里，周冬雨扮演的杀马特小太妹跨坐在黄渤身上，说着说着突然开始脱上衣；《七月与安生》里，她和马思纯在浴室里爆发激烈争吵后低声自语：“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？”；《喜欢你》里，她隔着玻璃门对前来告白的金城武大吼：“你说我性不性感？我是不是最性感的？”以上这些名场面，都不是写在剧本里的，而是周冬雨在拍摄时的临场发挥。

▲  《七月与安生》剧照

但从《少年的你》开始，周冬雨不再单纯凭借直觉演戏了，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是，陈念这个角色不允许她这么演了。

虽然周冬雨从外貌上来说，出演高中生毫无违和感，但她毕竟和陈念有着8岁的年龄跨度。更重要的是，她本人的性格和陈念南辕北辙。她没办法理解陈念的隐忍，“为什么不打回去？”这是她刚进剧组时反反复复问的问题。

甚至电影拍完一年后接受采访时，她说自己仍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角色，只能尽可能地准确的完成导演的要求。

与周迅和周冬雨都合作的陈可辛导演曾比较过她们，在他看来，二人是非常不一样的演员，“周迅的表演其实更传统，演什么都非常准确。而周冬雨有时候是相反的，她靠的都是直觉，却不一定准确，有时候你被她带得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，但一旦抓得准，就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感觉。”所以周冬雨其实通过《少年的你》解决掉了一个阻碍她演技发展的问题。

这让我们可以期待周冬雨能像周迅一样，诠释更复杂的角色。但有了“周迅化”的迹象，是否意味着她就能接班周迅，甚至打破周迅的天花板呢？

可能并不乐观。因为演技不是孤立于作品而存在的。当我们说周冬雨、亦或者90后女演员无法展现出前辈一样的演技时，我们也要看到，她们有没有前辈同样的机遇。

章子怡第一次获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是在2004年，凭借王家卫的影片《2046》，当时她才26岁，和周冬雨拿到金马奖时的年龄相近。而当时同时入围的还有张艾嘉、元秋、张柏芝和林嘉欣，当年的最佳影片颁给了周星驰的《功夫》，该片也被认为是周星驰导演作品中最好的一部。

▲  《2046》剧照

周迅在和周冬雨相似的年龄，即2000年左右，电影方面，有娄烨导演的《苏州河》，电视剧方面有李少红导演的《大明宫词 》和赵宝刚导演的《像雾像雨又像风》，这两部电视剧，对周迅来说是代表作，对两位导演来说，几乎就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最高水平了。

如果再往后看，2005年，周迅凭借陈可辛导演的《如果爱》获得最佳女主角时，那年的最佳影片是杜琪峰的《黑社会》，该片入围了当年的戛纳主竞赛。

如果以周迅为周冬雨的参考系。让她实现职业突破的角色除了《如果·爱》，还有《风声》和《李米的猜想》。这两部影片如果创作于今天，很有可能会面对很多电影以外的压力。

现在我们回看四旦双冰，几乎人人实绩在手，也是因为她们正好处于一个创作蓬勃的年代，沐浴第五代导演创作巅峰的余晖，陪伴第六代导演的成长，迎接香港电影黄金一代北上，那时大家经常提的一个词叫做“两岸三地”，而去年的金马奖已经看不到内地电影了，周冬雨、马思纯之后，不知多久我们才能再看到一位来自内地的金马影后。

去年，我们在大银幕上看到了《少年的你》，但不要忘了该片先是因为“技术原因”错失柏林展映，之后又遭遇撤档，最终突然上映，来不及宣传。很难说这会不会是今后的新常态。

▲  《少年的你》剧照

从去年到今年，电视剧领域有一个现象，就是出现了很多所谓“甜宠剧”。如果电影对应到电影里，可能会比较接近与“小妞电影”。

说到内地“小妞电影”，不得不提的一位女演员是白百何，她曾是该类型的不二人选，因一些与电影无关的原因沦为边缘后，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。遇到前进路上的周冬雨，刚好一定程度上覆盖了这个空缺，电影《喜欢你》和《后来的我们》，证明了“小妞电影”绝对在影后的能力射程范围之内。但接下来如果片方都去选择“安全”的项目，演员也很难有所突破。

当我们说这届影后是“矮子里拔高个”时，也要低头看看，是不是这代人本身就站在洼地里，这洼地还会不会继续下陷。

总之，还是希望，周冬雨作为90后一代最好的女演员之一，至少能够抵达周迅，而不是止步于白百何。

周冬雨应该不乏这份野心。很多人觉得她们像，可能因为她和周迅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轻盈感，让人觉得“努力”这个词好像跟她们无关。但这一点上，周冬雨其实更像是她的师姐——同为谋女郎的章子怡，两人都在戏外下了很多功夫。

比方说去年，大家惊讶的发现，周冬雨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。但此前她从来没有刻意宣传过，而是在戛纳某论坛上接受主持人的英文采访时才展现了出来。要知道，周冬雨刚出道时英语水平很差，绝不是凭英文惊艳全场的那类女演员。所以，不管是不是为了将来走向国际铺路，但至少如果有向外发展的机会，语言不会成为她的障碍。

▲  周冬雨戛纳全英文采访

另外，周冬雨现在也开始涉足制作，2019年上映的电影《阳台上》，周冬雨除了是女主角，还是制片人。

在去年7月的First影展上，海清直白地揭露出中年女演员没戏演、没角色的困境。而姚晨、梁静摆脱困境的方式就是自己投资项目，给自己找角色。至于周冬雨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做制作人，她本人在知乎上回答了这个问题。她说：“都没想那么多，胶片电影不容易，电影梦不容易，希望有更多人走进影院。”

虽然这很可能是一个宣传行为，又或者确实如她所说“没想那么多”，但至少证明，周冬雨身体力行地丰富着内地电影市场的作品类型。

从已经公布的资料来看，周冬雨接下来的作品，有和恩师张艺谋二度合作的《坚如磐石》，也有新导演张骥执导、刁亦男监制的《平原上的摩西》，而该篇的原著小说，也是近两年文学界炙手可热的作者双雪涛的代表作。这两部都是有份量的作品，有可能帮助已经快把少女演尽的周冬雨实现突破。

但时代会不会给周冬雨这个机会呢？毕竟演技不是孤立于作品而存在的。一代人的下限可能另一代人的上限。

能参演自己所处时代最好的作品，考验的是演员当下的审美和判断力，但能否参与一部足以穿越时代的佳作，考验的可能是周冬雨一生的运气，也是同时代电影人和影迷一生的运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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